刘文庆嗓子眼跳了一阵,说:“妹子,你自个儿留着吧。”
“咋,不稀罕?不吃就把鸭腿拿走。”
刘文庆忙不迭地说:“稀罕,稀罕。”拽过一只饼,张口就咬了个大豁。抬头见刘文芳盯着他,便耷下眼皮,慢了咀嚼速度。吃完一块,搓搓手,搓净渣子倒进嘴里,拍拍肚皮说:“饱了。”
刘文芳不说话,眼神有些走样。
“想啥呢?”
“……哥,赶紧走吧,甭误了,让人怪罪。”又说,“你先走,出了集等着,妹送送你。”
“甭送了,天寒地冷的。哥自个儿一会就到了。”
“要送,跟哥多说几句话,咱在路上过年。”
刘文庆又挠挠头皮:“那,哥就先走了。”
刘文芳点点头,目送刘文庆溜出巷子,直到影子没了,才回屋加了衣裳,揣上鸭腿,掩好门,钻进风里。
§六
旱了几季的天,终于在大年三十飘了雪。空气里沁了一些潮润。起先,那雪下得漫不经心,极稀,落在土上便被吸得没了踪影。因是久旱逢水,人们心中便暖得如同揣了太阳。不知是谁最先瞅见了梅瓣似的雪珠,一声惊呼,四邻都有了动静,男女老少纷纷拥出。大人仰脸舔雪,小孩哇哇乱叫。又不知是谁带的头,一群小崽拍屁股跺脚大喊:“下雪啦,见水啦,有粮啦,过年啦!”接着,大人们也和在一起,齐声吆喝:“下雪啦,见水啦,有粮啦,过年啦……”欢喜的泪连着雪水,在老人们满是坎坷的脸上流淌。笑声连着喊声,喊声牵着哭声,响成一片,在集巷里四处震颤。奄奄一息的老槐树,也似乎抖擞了精神,行将老朽的枝丫上,渐渐地挂满了水色,又渐渐地结了薄薄的雪壳,宛若一位银须老者,颤颤巍巍地向子孙宣布:大旱已经过去,万物即将复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