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老财抚摸了一下那婴儿的小脸,再望望张老太太,他比皇帝加冕时还显得骄傲。
得福沉默不语地向张老财鞠了躬,就站在母亲身边,他没有喊他一声“爸爸”,那称呼他已经很久不用了,而且,他也早已没有那称呼的资格了。他不知道对这个从前曾经做过他父亲的老头儿该怎样称呼,这使他感到局促不安,他后悔为什么不向母亲问个清楚呢?
张老财没有冷淡长大成人了的得福,他给得福以惊异的逼视。
使他惊异的不是因为得福已经变成了这样高大,也不是得福的沉默不语的局促,而是他那身草绿色的制服。
“怎么,你也当了兵啦?”张老财的面孔和声音是严峻的。
“没有,”得福慢腾腾地回答,“我做的是政治工作。”
“什么,‘正直’工作?我看你简直是走了邪路啦!‘好男不当兵,好铁不打钉’,当兵的还有好种!”
张老财险些又要动火,可是他想了想,倒也值得高兴,高兴自己的先见之明。于是,他把那向砖地上刚敲了一下的烟袋锅,赶快地抽回,再拾起地上的烟丝,燃着了,就又吸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