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然哨声响起,余校长叼着一只哨子,走到旗杆下,跟着那十几个学生从山凹里跑回来,在旗杆面前站成整齐的一排。余校长望望太阳,喊了声立正稍息,便走过去将带头的那个学生身上的破褂子用手理理。那褂子肩上有个大洞,余校长扯了几下也无法将周围的布扯拢来,遮住露出来的一块黑瘦的肩头。张英才站这个队伍的后面,他看到一溜瘦干干的小腿都没有穿鞋。这边余校长见还有好多破褂子在等着他,就作罢了。这时,太阳已挨着山了。余校长猛地一声厉喊:“立正——奏国歌——降国旗!”在两支笛子吹出的国歌声中,余校长拉动旗杆上的绳子,国旗徐徐落下后,学生们拥着余校长,捧着国旗向余校长的家走去。
这一幕让张英才着实吃了一惊。一转眼想起读中学时,升降国旗的那种场面,又觉得有点滑稽可笑。邓有梅走过来问他:“晚上有地方吃饭没有?”张英才答:“我在余校长家搭伙。”邓有梅说“你是想回到旧社会么?走,上我家去吃一餐,习惯得了,以后干脆咱们搭伙算了。”张英才推了几把,见推不脱就同意了。
路不远,只是要翻两个山包。邓有梅的老婆长得很墩实,左边生了个疤拉眼。见张英才老看她,就说:“她本是个丹凤眼,前年冬天我在学校开会没回,她夜里来接我,半路上被狼舔了一下,就落下个残疾。”张英才说:“这么苦的事,我舅舅他们了解么?”邓有梅说:“都是余校长嘴严言辞短,什么苦都兜着不说出去,从不跟上面汇报,还说万站长在这儿呆了十年,他还不知道这儿的底细么?不说人家心里会记着,说多了人家反会讨嫌。”张英才说:“我舅舅是常挂惦着你们,所以才特地放我来这儿锻炼的。”邓有梅说:“你锻炼一阵就可以走,我是土生土长的哪怕是转了正,也离不开这儿。”说着忽然一转话题:“万站长一定和你交了底,什么时候有转正的指标下来?”张英才说:“他的确什么也没说,他是个老左,正派得很。”邓有梅的老婆插嘴说:“疼外甥,疼脚跟,舅甥伙的中间总隔着一层东西。”邓有梅瞪了一眼:“你懂个屁,快把饭菜做好端上来。”复又说:“我打听过,我的年龄、教龄和表现都符合转正要求,现在一切都等你舅舅开恩了。”